金庸先生在《天龍八部》「釋名」中寫了這樣一段話:
大乘佛教含義極廣,不單以人世為然,天上地下,無所不包。做人固然苦,做牛做馬、做鬼做神也都苦。大乘佛法原是從印度部派佛法的「大眾部」演變而來,其中包含了不少古印度民間的原始傳說和信仰,現代人或覺其若干部分為迷信而不可信,但古老信仰常為象征,往往含有更廣泛的真義。
本書雖不是宗教性小說,內容也并不是在宣傳佛教,而是通過議論的形式來向世人闡述佛法的真諦。眾所周知,《天龍八部》這部作品的主要矛盾是由蕭遠山、慕容博引起的,蕭峰、慕容復乃至于段譽、虛竹( 虛竹剛出生便給被蕭遠山奪走,丟給了少林寺)、全冠清、康敏等都是受害者,矛盾需要化解,以什麼方式? 「天龍八部」乃佛家術語,小說主題離不開佛法,佛曰世間眾生皆苦,唯有放下「我執」,才能「空得圓滿」,因此小說矛盾需要以佛法來化解,所以掃地僧應運而生。
掃地僧這個人一出場便帶有許多宗教意味,如他隱居少林寺,卻對天下大事了如指掌,頗有佛陀觀世界如掌中陀羅果一般,此外他的武功修為也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,這里咱們稍微具體介紹一下掃地僧這個人。
那老僧屈指計算,過了好一會兒,搖了搖頭,臉上現出歉然之色,道:「我……我記不清楚了,不知是四十二年,還是四十三年。」
他剛出場時 「稀疏疏的幾根長須已然全白」,可見掃地僧是半路出家,也可能帶藝從師。
不料指力甫及那老僧身前三尺之處,便似遇上了一層柔軟之極、卻又堅硬之極的屏障,嗤嗤嗤幾聲響,指力便散得無形無蹤,卻也并不反彈而回。
從掃地僧護體真氣的性質來看,他所修煉的內功心法應當屬于‘金剛不壞神功’這類武學。
「大輪明王曾練過‘逍遙派’的‘小無相功’吧?」
他了解逍遙派神秘莫測的‘小無相功’,當年天山童姥與少林交情不淺,那麼掃地僧與天山童姥可能存在一絲不為人知的關系。
總之一句話: 掃地僧武功、見識均為上乘,是金庸筆下千百年來極其罕見的奇人。所以這樣的人所講的話就比較有權威性,權威與誠信并不一定沾邊,為了讓蕭遠山、慕容博能夠及時回頭,掃地僧不得已撒了一個彌天大謊。
在他的理論中,少林派武功需要與佛法相結合,倘若只是一味地修煉殺人武技而不以佛法熏陶化解內力戾氣的話,最終將走火入魔,輕則經脈盡斷,武功全廢,重則一命嗚呼——【 「本寺玄澄大師一身超凡絕俗的武學修為,先輩高僧均許為本寺二百年來武功第一。但他在一夜之間,突然筋脈俱斷,成為廢人,那便是為此了。」】
接著他又解釋了蕭遠山、慕容博身上的癥狀,蕭遠山是 小腹上‘梁門’、‘太乙’兩穴時常疼痛, ‘關元穴’上麻木不仁;慕容博的癥狀則更嚴重——【 他陽白、廉泉、風府三處穴道,每日清晨、正午、子夜三時,確如萬針攢刺,痛不可當,不論服食何種靈丹妙藥,都沒半點效驗。只要一運內功,那針刺之痛更深入骨髓。】
理論與實際相結合,便容易讓人信服,再加上掃地僧深不可測的武功修為與玄之又玄的佛法見識,蕭遠山、慕容博、蕭峰、慕容復、鳩摩智乃至于在場的所有少林弟子都相信了他的「鬼話」。
其實掃地僧捏造這一番謊言有兩大好處,如韋小寶所講「一支箭射下兩只鳥兒」,那麼到底是哪兩只「鳥兒」呢? 其一:掃地僧捏造這個謊話,可以令蕭遠山、慕容博深刻體悟佛法真諦,其后便可用絕妙手法救二人性命,令二人冰釋前嫌。 其二:掃地僧這番話也可以斷了武林人士來少林偷盜七十二絕技的念頭,妳們怕不怕以后跟蕭遠山、慕容博一樣?許多人考慮到這一點后,便不容易有所行動。
佛家救人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也會撒謊,這叫做善意的謊言,多年后金庸先生便通過另一位少年英俠幫讀者拆穿了掃地僧的謊言,這位年輕人便是張無忌。
人身五行,心屬火,肺屬金,腎屬水,脾屬土,肝屬木,再加陰陽二氣,一練七傷,七者皆傷。這七傷拳的拳功每深一層,自身內臟便多受一層損害,實則是先傷己,再傷敵。
崆峒五老、謝遜因強行修煉‘七傷拳’,便也出現了和蕭遠山、慕容博等人相似的癥狀。如宗維俠肩頭 ‘云門穴’,輕微隱痛,云門穴屬肺,那是肺脈傷了。上臂 ‘青靈穴’麻癢難當,青靈穴屬心,那是心脈傷了。 ‘無里穴’是否每逢陰雨,便即酸痛,無里穴屬肝,那是肝脈傷了。謝遜則因心脈受損,時常發瘋。
這些都是因為內力不足強行修煉‘七傷拳’而出現的疾患,如果一個人內力修為夠的話,那麼修煉‘七傷拳’不僅無害,相反,還能強生健體,延年益壽——【 張無忌道:「木靈子前輩想必內功深湛,自然能練,不但無害,反而強壯肝腑。依晚輩之見,宗前輩的內功如不到那個境界,若要強練,只怕終歸無用。」】
少林寺七十二絕技難練系數很高,如《鹿鼎記》中澄觀和尚所講——【 「五代后晉年間,本寺有一位法慧禪師,生有宿慧,入寺不過三十六年,就練成了一指禪,進展神速,前無古人,后無來者。」】何以七十二絕技難度系數這般高?原因便在于 「內力」二字。
武林中修煉時間最漫長的東西便是內力,七十二絕技每一門均有相應的內力,倘若內力修煉不到家,修習者便會因內力不足強行修煉七十二絕技導致體內經脈受損,而不是掃地僧所講的需要以佛法來化解心中戾氣。
掃地僧所提到的「武學障」,說白了就是內力不足而導致的后果。張無忌一番‘七傷拳’的理論,便足以拆穿掃地僧的「西洋鏡」。